老螃蟹
我养过一只螃蟹,6年。
邂逅
在一个暑假,大约是2003年,或者是2004年,但一定不会晚于2005年。闲来无事,王楠、路耀锋和我一起 去路耀锋外婆家附近的一条小山沟里去捉螃蟹,依稀记得山路崎岖,溪水潺潺。
溪水很浅,也很清澈,来的路上路耀锋就告诉我,只要把水中的石头翻起来,就可以看到螃蟹了, 我不是很相信 – 要这么好捉,怕是早就被别人捉完了。然而确实如他所说,当我揭开一块石头,清澈 的溪水有了片刻的浑浊的时候,我看见一个几乎是透明的小螃蟹快速的游向溪水的中间,消失了。 王楠和路耀锋对我兴奋的大呼小叫很不屑一顾 – 没见过世面。
我在很小的时候就莫名其妙的喜欢这些水中的生灵,很早就和同村的小伙伴在村里的荷花池里钓过鱼。那是刚上初中的时候,我从窗纱上抽取下来的线做钓线,从扫帚上抽下来的竹子做钓竿,从缝纫机的抽屉里偷来
的针,烧红后用钳子弯曲做钓钩。当然了,那时候还不知道杜甫有一句诗,叫:稚子敲针做钓钩?
然而和小伙伴在荷花池中等待了半个下午仍然一无所获之后,我们又跑到了另一个地方 – 一个临近荷花池然而属于私人的一个小水池。那是一个2×2
米见方的一个小水池,里边有为数不多的几只类似于泥鳅的鱼,我现在确实忘记最后是怎么离开那里的了,不过我清楚的记得,我们是空手而归的。
谋杀
上高中的时候,依旧是王楠、路耀锋和我,一起在耀县租房住。在一个秋日,或者是冬日的中午,在放学的路上我遇到一个卖螃蟹、贝壳的小贩,于是就停下来买了2只扇贝和一只螃蟹。扇贝最终的命运我记不得了,而螃蟹 – 那只可爱的螃蟹,则分明是死于一场谋杀。王楠告诉我,在我周末回家的时候,路耀锋残忍的用开水将其烫死,并顺手将其扔入了马桶,然后残忍的按下按钮将其冲入了下水道 – 这些当然是后来才知道的。
我依稀记得当我从家里回来,惊闻这个噩耗时,大脑的确有大约半分钟的空白。至于如何找路耀锋报仇,以及最终的结果我也记不得了,不过可以确定的是,路耀锋现在还健在人世。
囚禁
然后就是这次了,我们在这个小山沟里捉了大约十来只螃蟹,有大有小。他们两个都没有要,我就将这些螃蟹都带回了家,我爸在我家的院子里挖了一个1.5×2米的小水池,用以蓄水之用,夏天可以用以灌溉门口的萝卜,白菜之类。我小心的将这些螃蟹放养在其中,并放入几块红砖,以便它们不想游泳的时候可以有一块陆地栖息。
然后我就去了云南上学,一年难得回家一次,它们也慢慢的被遗忘了。
2006年的寒假,家里炉子的烟囱上的泥开裂了,我爸在和泥的时候,用的是家里那个小水池中的水。糊好烟囱之后,我们就在屋子里看电视,我忽然看到墙上的泥好像有一块凸起,这块凸起好像还在动。不一会这块凸起掉到了地上,然后开始快速的移动我以为是灯光太暗,老眼昏花。伸手按住了这块泥,才发现,竟然是一只螃蟹!
这个被泥包起来的倒霉蛋本来是生长在小水池中的,被我爸用桶连水一起舀出去,和泥的时候,又从锋利的铲子下侥幸逃生,然后被装进泥盆,然后被抹子抹在墙上,可谓九死一生。我们很惊奇的将它再次放养在小水池中。
我偶尔还会像别人提及此事,然而仅限于提及。后来的暑假,寒假回家,也不再想起。
重逢
2010年的十月,我回家准备结婚,又一次见到了这个命途多舛的小家伙,但是它已经不是一个小家伙了,那个小水池已经不会在被用到了,我爸在清理水池中的积水时发现了它,它竟然还活着!爸将它放在一个脸盆里,我回家后特意放了几块石头进去,以便在中午时分它有一点荫凉。
它长大了,但是很明显的变得极为警惕,用手逗它的时候,它会迅速的举起两只威武的大螯。我问我妈平时给它喂什么,我妈说螃蟹还要吃东西吗,喝水就可以了吧?它在水池里几年了也没人喂都长这么大了。它当然要吃东西,水池里的水是死水,里边有孑孓之类的小动物。
我给它掰了一点馒头,它不吃,我又找了一点煮好的蛋白,扔给它。它尝试着用钳子抓住一块蛋白,然后欢快的吃了起来。我每天会为它换一次水,放入新的食物,倒掉排泄物以及食物残渣。10月5日,我去渭南迎亲,6日回家举行婚礼,客散之后,王楠和张旭东也都来了,朋友相见,自然会聊起以前的趣事。
我想起了我们去捉螃蟹的事儿,就赶紧让王楠一起去看那只硕果仅存的幸运螃蟹,当我找到那个红色的塑料盆时,这个可怜的小家伙已经死了。它死的很痛苦,惨白的腹部朝天,八跪而二螯展开着,三角形的外翻着,盆里放着一双筷子(后来王楠回忆,他在上楼的时候,看到有几个小孩在用筷子不停的捣那个脸盆,他以为这些家伙是在吃什么东西),俨然是杀死它的凶器。
我急怒攻心,扬言如果这个凶手被我抓住,我会亲手将其绞死在我家门前的柿子树上。然后终于没有找到凶手,可能如王楠所说,他是个小孩,还不能明白这个生命跟他们一样,虽然在形式上有所差异,但是也一样是生命啊。
祭奠
回到昆明,我为这只小螃蟹写了一篇祭文,全文如下
华原邱某,以饼饵之屑,蛋白之余,祭于螃蟹之灵曰:
唯尔之生,兰家村旁。畅游于鳞浪之上,穿梭自荇藻之间。
及尔为余所获,禁锢于斗池之内,不见天日;潜伏于瓦砾之下,唯有饥寒。
渴饮泥污,饥餐浮游。不知岁月之流逝,莫闻光阴之变迁。
忽然六载,宛若一瞬。甫出昏黑之牢狱,却入高爽之仲秋。
避钢铲之锋锐,遇木圬之坚强。脱泥淖之厄运,遭竹筷之穿肠。
呜呼哀哉,尚飨。
后记
2010年10月18日,我在网上遇到路耀锋,向其确认,那次捉螃蟹发生在我们的高三:2004年,地点在兰家村。
又后记
2017年4月1日,我在深圳坂田出差,百无聊赖之下在硬盘中发现了这篇文章,遂将其整理成markdown
,并录入个人博客。
又又后记
如果你比较细心,可能发现这篇文章的发表日期是2010年10月20日,而里边却提到了2017年4月1日。不是我穿越成果了,其实原因很简单,我篡改了发表日期,让这篇文章沉底于2010年的归档中了。